呂岱衛|文
36公分的琴椅果然是全場音樂會的焦點,但那只在老大師上台之前。
音樂會開始後,只見老大師緩步走向低椅,一待坐定卻如同羽扇綸巾、泰然自若的軍師,幻化十指如千軍萬馬、運籌帷幄於琴鍵之上。
或許只有用一甲子的歲月鍛鍊出來的功力,才能這樣隨心所欲的詮釋貝多芬。
四首小品,是貝多芬迴光反照般的童真;
老大師將這份童真帶入開場,既有暖場效果,
也為之後的奏鳴曲鋪陳了氣氛。
第一樂章的綿延不絕讓人忘了這是一首有著完整結構的奏鳴曲
或許老大師的鼻息聲讓人分神,然而聽久了卻反而產生了一種和諧共鳴的錯覺
這是有趣的音樂會體驗,在錄音中可難得聽到!
第三樂章的悲歎之歌如泣如訴,一音一血淚!
在絕望裡感受肝腸寸斷的痛,雖然氣若游絲卻仍有堅定。
這近乎奈米微粒般的音色,我只在鄧泰山的琴音裡聽過,
但有所不同的是,鄧泰山的音色是包裹在浪漫的蕭邦裡,
然而老大師的音色卻是在如銅牆鐵壁般的貝多芬裡掙扎。
賦格加了大量踏板調味,若是科班考試或音樂比賽,一定引人側目。
然而老先生卻告訴你,縱使讓賦格從千層派化成了重乳酪起司蛋糕,
他一樣能讓你聽到層次分明的主題遊走各聲部,猶如細緻綿密的口感在味蕾綻放,餘韻四溢。
來到了舒伯特,那是他的天鵝之歌;但老大師卻不賣弄悲傷,他讓所有情緒沈澱,
只留下最純粹的美,帶領我們細細觀覽舒伯特流暢筆鋒下,用聲音描下的一筆一劃。
第二樂章的孤寂感,早已是熟悉此曲的樂迷最深刻的既定印象。
然而今晚我聽到的卻不只有孤寂,似乎還有一種憧憬,隨著如滴答水聲般的跳躍音型在耳邊繚繞。
這是我從來沒有過的第二樂章體驗,更是所有錄音中從未聽過的詮釋,聽過一次便永難忘懷。
兩首安可小曲聽似簡單,卻也是畢生絕學展現。
光是巴哈薩拉邦德舞曲開頭的三個音,呈現的可能就是卅年的功力。
而舒伯特的德國舞曲,我聽到了竟是如薩替、德布西般的奇妙質感。
老大師,七十五歲了!
在稍顯蹣跚的步履下,透露的是他輕撫巨人額頭般的溫柔與傾聽憂鬱青年訴苦的專注。
他把這樣的溫柔與專注傳遞給了我們,透過兩百多年的時空連結,帶我們認識不一樣的貝多芬、體會不一樣的舒伯特。
謝謝你,老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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