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唱片市場的新寵
呂岱衛｜文
自1995年與納克索斯唱片(Naxos)簽約以來，薩洛所發行的專輯幾乎張張都是古典唱片市場的銷售保證。無論是原本就擅長的巴洛克時期曲目、法國作曲家作品張張銷售長紅外，連向來唱片市場上乏人問津的當代作曲家曲目，薩洛也能獨領風騷，創下佳績。綜觀薩洛所發行的專輯之所以受到樂迷青睞，主要有以下幾點原因：1. 收錄曲目討喜，多為短小易入門的小品。2.詮釋風格獨到，符合現代人的欣賞品味。3.封面設計精美，自用送禮兩相宜。 4.宣傳手法吸睛，不論資深樂迷或入門新眾皆耳目一新。
因此，出道將近廿年的薩洛，年年都有一張以上的新專輯問世，至今已累積超過卅張以上的數量，實在難以想像這僅是一位年僅四十多歲的青年鋼琴家所擁有的傲人成績。除此之外，自2010年起，維京唱片(Virgin)陸續為薩洛發行多張專輯，每一張專輯都代表著不同角度的薩洛以及不同風格的音樂，讓樂迷在欣賞專輯的同時也見識到薩洛傑出的風格詮釋能力。而筆者也將就薩洛自2010年起在維京唱片所發行的五張專輯作評介，期望能從不同的觀點來了解薩洛這位近廿年來樂壇最傑出的鋼琴家。
唱片評介
一、蕭邦鋼琴作品選輯「蕭邦私密日記」(Chopin：Journal Intime)
唱片編號：50999 457845 21
薩洛的蕭邦音樂一直是樂壇討論不休的話題。從早年發行的前奏曲全集與圓舞曲全集起，許多樂評便對薩洛的蕭邦有許多不同的看法。普遍認為，薩洛的蕭邦與歷來許多鋼琴大家的詮釋風格迥異，具有明顯的個人色彩。不論是樂句中的呼吸、句法，或是觸鍵、踏板的使用，都呈現出一種特殊的冷靜與含蓄。若是聽慣了自八零年代起許多鋼琴家傾向採用較浪漫、雕琢的方式所詮釋的蕭邦，或許會對薩洛在蕭邦音樂中透析出的冷靜與理性不甚習慣。然而就如同薩洛一貫的風格，也就是用「最適合自己的方式來彈琴」，在這樣的方式下，反而容易讓聽者聆聽到最自然也最耐聽的蕭邦音樂。
【推薦曲目】第6軌 蕭邦升C小調夜曲(遺作)
蕭邦的美麗與哀愁究竟該如何表現？薩洛在這首曲子中為你示範！明明每個音符都帶著冷色系的疏離，然而在左手無窮盡的輪迴下，卻讓這些音符串起，成為寬慰人心的抒情思緒。就是這樣帶有距離的詮釋，讓蕭邦甜而不膩、嬌而不羞。開頭的休止符比音樂更動人，彷若時間就此停止，世上萬物都停了格，一同傾聽蕭邦藏在音符中的盪氣迴腸。
二、史卡拉第奏鳴曲選輯「華麗而靜謐的巴洛克」(Alexandre Tharaud plays Scarlatti)
唱片編號：50999 6420162 7
不可否認，薩洛的史卡拉第是具有明顯西班牙色彩的。事實上，這正與史卡拉第長期受到西班牙傳統音樂的洗禮有著顯著相關。然而在過往的鋼琴家中，較著重的多是史卡拉第在鍵盤音樂上所昭示的技巧變遷。但薩洛的音樂向來非技巧掛帥，因此在這張錄音中，反而較容易聽到史卡拉第以往不容易被呈現的細膩與熱情。巴洛克音樂十分注重單一情緒的表現與一致性，而薩洛處理史卡拉第的方式則是用音色的變化來表現這單一情緒的濃淡。這樣的表現往往可避免樂曲冗長單調的錯覺，反而容易在許多音樂層次中發現值得留意的曲趣。自霍洛維茲於廿世紀中期掀起了一股史卡拉第熱潮以來，這次薩洛所推出的錄音可謂廿一世紀最具代表性，前瞻性的錄音了。
【推薦曲目】第13軌 D小調奏鳴曲 K141 快板
連續的同音反覆與左手如吉他撥弦般的強烈琶音呈現出史卡拉第音樂中熱情的西班牙性格；極端清晰的觸鍵與粒粒分明的和弦透則流露出薩洛師承瑪格麗特隆傳統法國鋼琴學派的家學淵源。這兩者經過了巧妙的結合，於是乎我們有了音響色彩豐富、音樂性格濃烈的史卡拉第。「如珍珠般的效果」並不代表手若無骨、僅靠指尖運作，相反地若不加上精準的分句與適切的踏板，那麼呈現出的不過只是首無聊非常的練習曲罷了。然而薩洛用師傳技巧作基底、 以音樂色彩為優先，最後再佐以濃烈的西班牙風情，傑出的詮釋出史卡拉第奏鳴曲中熱情奔放的靈魂。
三、巴哈鍵盤協奏曲輯「薩洛的華麗巴哈」(J.S. Bach Piano Concertos）
唱片編號：50999 070913 22
協奏曲的定義，在莫札特以後才真正被建立。然而許多音樂家卻以莫札特之後的協奏曲概念來詮釋巴洛克時期的協奏曲作品，使得真正的巴洛克協奏曲一直有著被「誤解」的遺憾。然而薩洛這張專輯卻忠實的將鋼琴隱身於樂團之後，讓鋼琴與樂團完美融合，巴洛克最純正的協奏曲風格，頓時浮現。在這張專輯中，鋼琴在樂團的襯托下不僅是主角、也是配角。正因為鋼琴忽隱忽現的效果，使得聽者能清楚聽見巴哈協奏曲完整的風貌。讓鋼琴與樂團不再相互爭寵、聲部間的音量對比更顯平衡。如此輕靈暢快的巴哈協奏曲，聽來格外心曠神怡。
【推薦曲目】第1軌 D大調鍵盤協奏曲 第一樂章 BWV1052
這首巴哈最著名的鍵盤協奏曲，史上傑出錄音不知凡幾。然而薩洛的詮釋卻賦予了這首樂曲不一樣的風貌。如前文所述，薩洛的琴音不再是領頭羊，而是深藏羊群中最珍貴的金羊毛。在音樂中每當琴音響起，總能讓樂團的鋪陳蓬蓽生輝，卻絲毫不感到喧賓奪主。往常常予人吵雜紛擾的競奏樂段，在這裡卻異常沉穩冷靜，聲部間的脈絡清楚到如同樂譜躍然眼前，巴哈巧奪天工的對位技法與妙筆生花的詼諧旋律歷歷在目。常言道：「最偉大的指揮家並不在指揮台上，而是隱身於每一個樂手心中。」薩洛的詮釋，印證了此番真理。
四、屋頂上的牛「搖擺巴黎」(Boeuf sur le toit：Swinging Paris)
唱片編號：50999 602552 28
這張在去年攻佔各國古典音樂排行榜榜首的專輯，是薩洛加盟維京唱片以來最成功的代表作。在這張專輯中，聽得到幽默的古典、抒情的香頌與搖擺的藍調。這些輕鬆無負擔的跨界音樂，在製作人與鋼琴家巧妙的安排之下，全都收錄在這張專輯中，堪稱經典。而薩洛在這張專輯中重現了20年代巴黎小酒館裡煙霧瀰漫、紙醉金迷的頹廢與華麗。原本就是小品聖手的他，更在專輯當中展現各式不同的演奏樣貌，除了有傳統的鋼琴獨奏外，還與去年首度來台獲得熱烈好評的型男鋼琴家布雷利一同合組雙鋼琴，演出經典沙龍音樂。此外，更化身為酒館琴師，為法國香頌歌手茱麗葉 (Juliette)、花腔女高音娜塔莉德賽(Natalie Dessay)等女星伴奏，打造全新風格的法式浪漫。
【推薦曲目】 第8軌 伊凡：我不知如何是好
法式香頌的呢濃軟語，總受到許多樂迷的喜愛。事實上更有許多例子證明，香頌是最接近19世紀藝術歌曲的流行音樂。薩洛與茱麗葉絕美的搭配，讓這首歌曲散發出迷人的優雅與魅力。而茱麗葉充滿磁性的嗓音，像極了香頌天后艾迪‧琵雅芙 (dith Piaf)；在薩洛細膩精巧的琴音中隱約襯托出那年華老去卻風韻猶存的黃金年代，引領聽者在喧囂塵世之外尋找音樂中的桃花源。而每一次的轉音與和聲變化就如同心境上的迂迴，尋覓間才發現燈火依舊闌珊，但人兒卻早隨夢醒隨風而逝，空留唏噓惆悵。
五、《愛‧慕》電影原聲帶(AMOUR)
唱片編號：I1216
在《愛‧慕》這張原聲帶中，薩洛參與了電影音樂製作與專輯曲目的安排。本片導演漢內克特別商請薩洛為電影錄製了舒伯特著名的即興曲以及貝多芬晚期的鋼琴小品。在這部電影中悲觀的主題與沈重的氛圍幾乎讓人無法喘氣，然而由薩洛所演奏的電影配樂卻常在意想不到的橋段間透露出醇美氣息，使樂迷與影迷獲得些許喘息的空間。薩洛向來喜愛舒伯特的音樂，不論是鋼琴小品或是之前與大提琴合作的《阿貝鳩奈奏鳴曲》都可聽到薩洛對於詮釋舒伯特作品的獨到之處。而在這張專輯中，薩洛一反一貫冷靜的態度，用誇張的音量對比及和音色表情詮釋舒伯特與貝多芬。彷彿積蓄內心的音樂能量找到宣洩的出口，讓影片的灰暗氣氛與熱烈的音樂形成強烈反差，讓沈重到將近失衡的劇情能用豐富的音樂來平衡情緒。
【推薦曲目】第2軌 舒伯特：即興曲 Op.90/1 c小調
很少聽到如此不顧一切的薩洛！印象中，不論薩洛演奏任何音樂皆是格調優雅、風度翩翩。然而面對舒伯特這首即興曲，我卻聽到了薩洛罕見如火山爆發般的情緒。這首曲子，若顧及紳士風度，那勢必味同嚼蠟。想必薩洛也意識到了這點，因此整首樂曲的處理從當頭棒喝的第一音起便持續壓迫聽者的呼吸，將送葬進行曲沈重的節奏灌進所有人的心坎裡。而隨著舒伯特越來越豐富的和聲色彩，薩洛也開始將情緒擴散堆疊，讓音色出現聲部層次上的昇華直到第二主題完美的天籟降臨。然而天籟竟只是曇花一現，隨之而來的死神呼喚又再一次改變了薩洛的音色。至此，聲嘶力竭已是徒勞，唯有向宿命低頭才是音樂唯一的出路。而薩洛，帶著我們走向音樂的出口，同時也是靈魂的出口。如此具有戲劇張力的詮釋，在薩洛的作品中絕無僅有，絕對值得愛樂者一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