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0月14日

【我聽見天使在拉琴-沃格勒音樂會有感】


呂岱衛|文



這是一場捨不得說安可的音樂會。


這場音樂會之前的宣傳廣告曾說,這是一場巴哈馬拉松,但你參加過這麼美、這麼捨不得結束的馬拉松嗎?




從第一號G大調組曲開始,沃格勒的琴音如同絲絹輕觸心房,舒坦自然。他拉琴的樣子好像與大提琴共舞,不論神韻、儀態都好像體貼的男生呵護著心儀的女生般,細膩又溫柔。


而第二號組曲的深沈哀痛如同生離死別,沃格勒的每一個抖音都抖落了心底的淚珠。巴洛克音樂強調的單一情緒在這一首組曲裡發揮的淋漓盡致,每一首舞曲都是悵然與落寞。薩拉邦德裡的拉扯與吶喊從低沈到高昂;最後的低音磨進心坎,那是貼在耳際的嘆息,既無法逃開也不能呼吸。


來到大器的第三號組曲,我相信這絕對是沃格勒今晚最自在的時刻。在第一首前奏曲中我好像聽到了「威風凜凜」的影子,那是一種非凡的氣度。如同王者降臨般,連薩拉邦德舞曲都像是寫給薩拉斯妥的詠嘆調般,不怒而威。而在整首樂曲中,沃格勒的空弦音美到令人難以置信。每當他的左手鬆開琴把時,那優雅又自信的神情令人迷醉。而壓軸的吉格舞曲更是百花齊放,旋律在高中低音間穿梭,非但游刃有餘,還帶有一絲耀武揚威的霸氣。果然是第一循環三首組曲中最具規模的經典。


下半場才是巨大考驗,不僅考驗著音樂家的體力,更考驗著觀眾的耐力。「麥斯基魔咒」會不會成真呢?其實我心裡還是有一絲忐忑。


第四號組曲的艱澀從調性就被註定了。如同沃格勒所說,巴哈給所有的大提琴演奏者開了個笑不出來的玩笑。用大提琴高難度的降E大調指法創作,並要求演奏者要像鍵盤演奏者般,「無礙」且自然輕鬆的演奏。從如同練習曲般的前奏曲開始到快速奔馳阿勒曼舞曲、再到越跳越高的庫朗舞曲,幾乎每一首舞曲都是所有大提琴演奏者的惡夢,然而沃格勒卻讓手指在指板上飛舞、琴弓在弦上跳起芭蕾,讓Castelbarco不再是大提琴,而是沃格勒身體的延伸,人琴合一。


如果說第二號組曲是貼在耳際的嘆息,那第五號組曲一定是掐住咽喉的鎖。薩拉邦德舞曲中的每一個音都如同被禁錮的靈魂般無依,找不到方向的虛無感充斥蔓延;每一個樂句都往下墮落,無盡的深淵只剩黑暗與空洞。沃格勒的琴音飄散在空氣裡,卻滲入我的每一個毛細孔,不寒而慄的冰冷令人畏懼。


如果你從未現場聽過巴哈這組作品,別說你知道第六號組曲有多棘手。這是上帝給人類的最終試煉、更是巴哈向上帝表明心跡的肺腑之作。大提琴最難的技巧與音樂盡在這一首組曲,光是前奏曲,沃格勒的左手如同蜘蛛人般越攀越高,底下非但沒有安全網,更要不時在高把位指法做出各種令人咋舌的美麗音色,這可是人類意志力與專注力的極大考驗啊,一失足成千古恨的遺憾還在心中盤旋,轉眼間樂曲便已精采完結。而聖咏般的薩拉邦德舞曲讓我看到了天使,真的,那是一個在舞台上展翅高歌的天使。沃格勒完美無暇的運弓與不時揮舞的左手好像翅膀般,指揮著胸前的大提琴唱出最誠摯的祈禱。而普世歡騰的吉格舞曲則是天堂之聲,明亮歡愉的表象下卻是音樂家最後的堅持。


終點雖已在眼前,但行百里半九十,任何一點失誤都有可能為今晚的完美留下遺憾,然而沃格勒與Castelbarco這對戀人真的沒讓我們失望,無懈可擊的演出讓我們見證了奇蹟,更參與了歷史的記錄。全場觀眾起立喝采長達十分鐘之久,Bravo聲不斷,Encore卻沒人捨得喊。有誰忍心讓已跑完一場馬拉松的選手再進行一次百米衝刺呢?然而或許是眼泛淚光的沃格勒感受到台中觀眾的熱情,他真的演出了安可。那是一首讓靈魂昇華的第三號薩拉邦德舞曲,在沃格勒的琴音中,我找到了自由。


音樂會結束後,我難以遏止內心的澎湃。Castelbarco的聲音一直在我耳邊迴盪。但我相信沃格勒比我們場上任何一位觀眾都還激動,因為他與他的戀人完成了一場音樂史上難以達成的記錄,他們靠的不僅是實力、更是對音樂、對生命的熱忱。


今晚,我們共享了幸福。謝謝沃格勒,謝謝製作Castelbarco的史特拉底瓦里,更謝謝巴哈。


套句節目冊文末的最後一句話:


對巴哈有感覺了嗎?別急,後勁將會隨著人生歷練而越來越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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