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0月26日

【平凡中的非凡】



呂岱衛|文

有次,廿歲的巴哈在街上與人打架,鬧到了衙門。法官花了好一陣子才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原來是因為巴哈所屬的樂團當中的低音管樂手實在吹的太爛了,巴哈實在受不了找他理論,沒想到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了。此時法官訓誡了巴哈一頓,告訴他說:「人總要懂得如何與不完美相處!」。




是的,巴哈也會生氣,也會跟人打架。從上述故事你可猜想,他一定是個完美主義者。可知史上無數音樂學者在他的千首作品中怎麼努力查找,都找不到任何一個作曲技法與聲音美學上的疏漏,而他自己也無法忍受他人的不完美。如此特別的音樂家,如此不可思議的完美,到底是如何練就這一身本領的呢?

巴哈出身自音樂世家,父親即是優秀的小提琴與中提琴樂手,而巴哈自小也耳濡目染練就了良好的小提琴演奏技術。十歲時,雙親相繼過世;巴哈的大哥肩負起扶養巴哈的責任,同時也繼承了父親的音樂之路,而小巴哈則繼續在大哥的教導下,精進音樂上的涵養與樂器演奏技術。

再過幾年,十五歲的巴哈開始了職業音樂家的生涯。一方面演奏小提琴與管風琴換取酬勞,另一方面也接受教會的委託寫作音樂。這樣的日子持續將近十四年,不僅累積的巴哈在樂界的聲望,同時也讓他獲得了生平第一個重要的職位-威瑪公國的宮廷樂師。位於歐洲的水陸要衝的威瑪,由於交通的便利與文化傳播的迅速,讓廿九歲的巴哈在這裡聽到了當時風靡全歐的義大利小提琴協奏曲。韋瓦第的音樂傳遍全歐,巴哈在他的音樂中受到了啟發,他與好友將無數的義大利小提琴協奏曲改編成管風琴或大鍵琴曲,並進一步檢視那既獨特又新鮮的弦樂作曲技法。

又過了幾年,巴哈卅二歲了,他來到了科登擔任宮廷樂長。科登信奉喀爾文新教,捨棄了宗教音樂。因此巴哈在這裡不再為上帝作曲、而為賜他安穩生活的王宮貴族們譜寫一首又一首華麗絢爛的宮廷音樂。配器技法繽紛萬象的宮廷音樂讓巴哈在這時期試驗了各種配器上的創新想法,各種不同編制的器樂曲源源不絕、從他的案頭蜂擁而出。而科登時期也成了巴哈奠定古典音樂各式器樂編制的實驗場。

然而巴哈的這些器樂曲卻並非一直受到世人喜愛。尤其弦樂作品更曾一度被埋沒在荒煙蔓草中。其中俄國著名的小提琴家奧爾就曾公開對巴哈的雙小提琴協奏曲表示過質疑,他說:「我從不演奏巴哈的小提琴協奏曲,也不認為學生必須練習這類曲目。他的協奏曲中僅有慢板樂章具有音樂上的價值,至於前後兩樂章不論從音樂或技巧上來看,都十分無聊。」當然,眾所週知,這不是奧爾第一次看走了眼;當年他也曾認為柴可夫斯基的小提琴協奏曲根本「無法演奏」。

在今日,巴哈的這些作品早已是一流小提琴家窮畢生之力欲挑戰的高峰。但為什麼當時的奧爾卻會如此鄙視?其實也不能全怪奧爾。因為在十九世紀後期的小提琴家對於複聲部的對位與賦格十分陌生,對於小提琴家來說,以往在樂曲中只需要處理單旋律或少數用和聲堆砌的音響效果即可。對於巴哈這類幾乎都以多聲部寫成的小提琴協奏曲,根本不知如何演奏及詮釋。

在巴哈的小提琴協奏曲中,最特別也最具有多聲部旋律特色的作品當屬d小調小提琴協奏曲了。在這首樂曲中,兩把小提琴各自編織一條絕美華麗的旋律線,之後再以對位的方式讓兩條旋律線彼此交錯、不斷追逐。巴哈在其中暗藏了各種複音音樂的密碼:模仿、對比、問句、應答,你所能想像的各種旋律變化與成像在這首樂曲中發揮的淋漓盡致。而這些千變萬化的雙旋律線還能不偏不倚的座落在嚴謹精確的對位架構中,讓聽眾聽來自然順暢、毫不牽強。巴哈在這首樂曲中所展現的對位技法超乎常人想像,完全是神來之筆。

此外,奧爾所不能明瞭的音樂其實也正是巴哈最偉大的特質,那就是他從來不用任何譁眾取寵的花招伎倆來吸引眾人的目光,而這是十九世紀許多小提琴炫技大師所無法體會的心境。巴哈像是個質樸實在的老師傅,對自己的一身技術充滿自信,他認為將作品寫至完美只不過是他身為音樂家應盡的義務與職責,這樣的心境讓他永遠保有一顆平凡卻又偉大的創作意念。但這樣的意念對於浪漫主義個人風格大行其道的十九世紀藝術家來說實在難以想像,因為十九世紀的藝術家們總認為藝術創作就該大張旗鼓、掏心掏肺,讓世人皆知創作者的偉大與不凡,而非像巴哈那樣默默的、低調的寫好每一首讓世人瞠目結舌的不朽之作。

巴哈就是那樣真切踏實的為音樂奉獻、不冀求任何回報。而今他所留給世人的不僅是那一首首傳世經典,更有他身為一位偉大音樂家所該具備的品格與風範。

音樂之父,當之無愧!不是嗎?


巴哈雙小提琴協奏曲(大衛歐伊斯特拉赫與曼紐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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